数藏向左,NFT向右

文/尹宁

出品/陀螺研究院

数字藏品,自2021年在国内崛起以来,其与NFT的对比从未停歇。从上链模式到数据主权,从炒作需求到实际应用,从售卖形式到价值属性,在各种抽丝剥茧般的比较中,围绕两者孰优孰劣的讨论不绝于耳。

近段时间,幻核的裁撤传闻让舆论进一步发酵,作为数字藏品的标志性平台,幻核激起数字藏品千层浪,更引起数藏用户的广泛热议。不少用户质疑幻核裁撤后藏品的价值,并进一步对基于联盟链所构建的数字藏品存在性产生怀疑,同时对海外NFT的共识性大加追崇,更有甚者,认为幻核的裁撤是掀掉了中国版NFT最后一块遮羞布。

数字藏品与NFT差异何在?数字藏品是否仅是联盟链下巨头集聚勾结牟利的一颗棋子?在纷至沓来的追问中,仿若双生花般的两者似乎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数字藏品崛起之路:大厂主导,去魅造神

尽管国内此前已有零星NFT产品销售,但其正式获得市场反响是在2021年6月,彼时其还未被正名为数字藏品,支付宝蚂蚁链粉丝粒小程序联名敦煌美术研究所,推出了敦煌飞天和九色鹿两款支付宝付款码NFT皮肤,基于蚂蚁链生成,每款限量发行8000份,初始发行价是9.9元加 10 个支付宝积分。作为大厂+NFT+敦煌的概念叠加产物,NFT皮肤受到市场热捧,开售后秒罄,市场的积极反应应证了NFT商业逻辑的可行性,也让众多厂家嗅到了商机。8月,腾讯紧随其后推出NFT发行平台“幻核”,并发售了腾讯视频出品的《十三邀》为主题的NFT,售价18元,限量300枚。至此,在两大巨头的加持下,NFT产品交易在我国正式拉开了序幕。

NFT热潮在10月23日迎来了首次变局。当日,支付宝小程序“蚂蚁粉丝粒”及腾讯旗下NFT发行平台“幻核”内页中,“NFT”字样全部消失,改为“数字藏品”。伴随着海外NFT炒作的火热,为规避监管风险,在大厂们不言而喻的默契中,国内NFT正式更名为数字藏品。

11月,可信区块链推进计划发布《基于区块链的数字藏品研究报告》,编写单位涵盖蚂蚁、腾讯、中国信通院、趣链、京东等多家机构,报告对数字藏品的概念厘清,认基于区块链的数字藏品是基于联盟区块链技术生成和发行的,只能被通过了实名认证的区块链用户所拥有、具备唯一标识的非同质化数字商品。大厂共识初显,将数字藏品定义为数字商品,脱离其金融化属性,但值得关注的是,藏品这一概念将数字商品认定为数字收藏品,本身就具有投资属性,这也为后续数字藏品的炒作埋下了隐患。

此后,数字藏品在我国愈演愈烈,开始由互联网以点带面快速向全产业范围转移。中小型企业、金融机构、传统上市公司甚至官方机构持续涌入其中,涉及领域之多、入局机构之广令人叹为观止,在市场掀起了一场以数字IP为主题的数字图片消费狂潮。从数字藏品交易平台而言,截止到2022年8月,我国数字藏品平台数已超过千家,从今年3月份开始,平均月新增平台数超过百家,超过30家上市企业和大型机构推出所属数藏平台,其中不乏官方组织身影。

从盈利角度,数字藏品更是开启了新一轮的造富神话。从平台端来看,未开二级市场的平台盈利模式多为与IP方合作分成,而开放二级市场的平台除分成收入外,则还可通过二级寄售转卖抽取手续费。以鲸探为例,其作为互联网巨头中唯一开放转赠功能的数字藏品平台,截至今年4月底,鲸探发行数字藏品超过380万,交易总额达到6200万元,藏家超过100万人。开放二级准入的平台盈利则更为可观,国内最大的开放二级市场ibox巅峰时期日流水甚至超过亿元人民币,其平台支付端唯一指定官方合作伙伴易宝支付仅管理费月营收已达千万。而从消费端来看,数字藏品的稀缺性在平台的限购限售下得到进一步增强,用户通过数字藏品易手交换获取高额增值,号称十倍、百倍回报的炒作比比皆是。

到今年6月,数藏迎来二次变局。在平台的急剧增长和二级市场猛跌猛涨下,伴随着供需关系的改变与价值认可的下跌,以腾讯、幻核为首的头部平台加快发行频次甚至开始滞销,幻核藏品滞销量一度超过2万件,红洞数藏等腰部平台入流动性危机,二级市场量价齐跌。

而在此时,幻核疑似裁撤的消息也宣告数字藏品正式迈入寒冬期,尽管幻核出面回应运营一切正常,但其对裁撤与否的模糊态度引起市场热议不断。从深层次而言,腾讯幻核的疑似放弃给行业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作为与监管密切相连的互联网巨头,其对于该行业未来的发展与走势无疑有更为清晰的认知。本次它的裁撤传闻,也让数字藏品市场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让数字藏品当下的商业闭环面临了质疑。

纵观数藏到目前的整个发展过程,可以看出,从横空出世到跌入谷底,大厂们在其中均起到了关键的助推作用,在将数字藏品引入并明晰其商业模式与概念后,数字藏品迈入火热,在因监管的不确定性对其全盘否定后,数字藏品的商业逻辑迎来重创。在此之中,大厂一边造神,一边去魅,在监管遥遥相望下赚的盆满钵满。但幻核的疑似裁撤也暴露出更深刻的问题,基于国内联盟链构建的数字藏品是否真的属于用户本身?

数藏与NFT的差异对比:大厂阴谋or所有权蝴蝶效应?

坐拥30万用户的幻核,一直是仅次于鲸探的第二大头部平台,据链新统计,幻核自其成立以来销售额超过8000万元,2022年4月的月度销售额甚至近2000万元。庞大的销售额自然意味着高昂的销量,也因而更多的用户质疑,若幻核确认裁撤,已卖出的数字藏品是否还存在?而这,也恰恰引出了数字藏品与NFT的差异对比。

从技术手段而言,数字藏品其实与NFT并无太大差异,唯一差别在于链上的生成环境。当前数字藏品主要基于国内的联盟链由智能合约生成,共识主要由联盟链上的节点进行确认,例如幻核上的数字藏品多基于腾讯至信链构建,而NFT则构建于海外的公链上,共识与安全由公链本身进行维护。

乍看似乎并无不同,但链环境本身对于所有权的归属意义重大。不论是蚂蚁链还是至信链,当下国内的联盟链多由大厂或实力企业领头作为超级节点进行生态构建,其他企业可作为节点加入,但管理与运营权限多集中于头部企业,更有甚者,几乎所有链的节点都由一家公司管理。严格而言,该环境非但不能称之为联盟链,甚至并非为传统意义上的区块链,其本质上仍属于机构的后台系统,同时API接口并未开放,链的安全性与可持续性均只掌握于单个或少数公司。

从此角度,以幻核为例,尽管由于至信链上生态节点的完整性,幻核平台的离场并不会对数字藏品本身造成影响,数字藏品仍在链上,但由于API接口的封闭,用户此后或将不能通过外界接口访问自己的数字藏品。延展至极端情况,大厂或关键节点的退出甚至可直接导致构建链的消亡,而在其链上的数字藏品也不复存在。而对于公链而言,节点的分散性与开放性注定了项目方决策的蚍蜉撼树,例如NFT项目mefers在运营方明确跑路后,由于NFT所属权仍在于个人,其自发的生态仍在运营,并持续通过二创发声。

视野转向用户,纵观当下所有数字藏品平台,用户私钥所属权均托管于平台方,而非个人控制,这意味着用户并没有数字藏品的实际控制权,平台方可以通过私钥掌控个人的所有数据,执行相关交易的所有操作。而对比NFT交易过程,用户通过钱包进入,私钥完全由个人控制,交易的执行性可控且可追溯。尽管私钥权限的个人所属带来便捷性的降低,但资产的控制权对于当下的数字资产时代而言显然更为重要。对此,部分用户笑言,国内数字藏品无疑是将银行卡密码公然放置于他人处。

排除技术之外,仅仅比较当下数字藏品与NFT的主要形态数字化图片,两者也颇有不同。从使用场景而言,当下的数字藏品实际并无明确使用场景,以鲸探对数字藏品的描述为例,数字藏品仅可应用于具体业务场景界面的特定数字作品,但就目前而言,尽管有部分数字藏品可用作付款码皮肤、门票、入场券外,在以文创为主要品类的现状下,数字藏品多仅作观赏以及炒作用途。同样作为数字化图片,NFT可以与社交媒体互通,以头像的形式存在,这也是NFT最常见的形式,也可作为社区会员凭证,拥有社区的治理权,存在炒作、观赏之外的用途。

而从版权角度,数字藏品用户也并无版权所属权。援引鲸探的用户公告,数字藏品的版权由发行方或原作创作者拥有,用户不得将数字藏品用于任何商业用途。而NFT购买后,用户可拥有关于持有NFT的所有版权,此处可对标绿地、倍轻松等购买无聊猿用于商业行为。

但是否意味着海外NFT藏品比国内数字藏品更有优势?也并非如此,从金融安全角度,海外NFT的匿名化与公开性天然具有抗审查、抗监管特点,不仅无法保障投资者利益,还存在非法集资、洗钱、欺诈等隐患,而数字藏品的联盟链与实名认证增强了合规性与可控性,大幅度降低了金融欺诈与洗钱风险。同时海外NFT无法经过版权审核,面临严重的版权风险,而数字藏品多需经过内容审核才能上链进行发布。

此外,海外NFT旨在将作品代币化,更多侧重其金融用途,而数字藏品当下正逐渐应用于文化版权方向,更强调其实体赋能,此处从价格也可见一斑,数字藏品定价普遍在几十到数百元之间,而NFT动辄成千上万的高门槛定价已有将其定位为金融衍生品的嫌疑,脱离了实际的价值属性。

但总体而言,用户对于国内联盟链,甚至是大厂主导联盟链上的数字藏品存在性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号称可永久保证所有权、具备可追溯性的数字藏品实际上也控制于头部企业等链方手中,同时数藏使用场景单一,版权也无归属性,这也赋予市场中沸沸扬扬的大厂数藏论以落脚点。但数字藏品,显然不会坐以待毙。

数字藏品未来走向:脱虚向实与回归技术本质并行

尽管相对于海外NFT产品,当下数字藏品存在所属权不明、公开透明性差等问题,但也有着监管可控、实体赋能等无可比拟的优势,而对其不足之处,数字藏品产业界也正加速突破。

从底层基础设施而言,已有众多厂商开始行动,从共治层面推动改善封闭链向开放环境靠拢,例如腾讯至信链,其引入了国家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等机构作为其链生态的中流砥柱。

另一方面,除通过官方机构的节点引入以增强公信力,也有部分机构开始尝试另辟蹊径,通过基于联盟链的优化实现公链公开透明性的迁移,以开放联盟链这一形式在保证安全可控的前提下减少单一节点控制权。开放联盟链即基于公有链底层框架进行合规化改造改造,以适应中国法律法规和监管要求的区块链技术体系。目前,蚂蚁、百度、BSN等机构均推出了开放联盟链网络。

以BSN推出的BSN-DDC网络为例,BSN-DDC由十数条开放联盟链组成,允许符合条件的运营主体自建节点数据中心,通过多节点的加入实现链环境的多方共治,从而分散单一节点风险,甚至在技术方向已可满足数藏在平台方间转移。而针对备受诟病的私钥管理层面,其推出的DDC保管箱可促使终端用户自主管理私钥,目前基于Chrome浏览器的PC端DDC保管箱已经发布,手机端DDC保管箱也即将在两个月内推出,若手机端功能实现放开,也将为后续数字藏品的所属权保障奠定基础。

从应用方面,当下数字藏品与NFT已从最初的藏品炒作野蛮生长阶段进入实体权益配套阶段,通过实体的赋能降低其泡沫性,例如Prada宣布从6月2日开始,将每月发布一款Timecapsule系列产品并附赠NFT,通过实体产品的绑定实现了虚实结合的用例。同时,数字藏品在品牌营销方向发力明显,其技术特征与当前品牌营销涉及的会员管理、品牌积分和激励体系等有天然的适配性。一方面,消费品通过虚拟化构建,可拓宽品牌营销的创意空间和边界。另一方面,数字藏品构建了IP剩余价值再利用的有效途径,这也符合当下Z时代的主流价值观。从市场而言,诸如GUCCI、Burberry、李宁、安踏、小鹏等多家知名企业均开始尝试通过数字藏品+元宇宙+私域流量三大循环构建自身的品牌营销矩阵。

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上文对数字藏品与海外NFT基于业务形态进行了对比,但归根结底,NFT底层仍是属于分布式数据库技术,而不论是海外版NFT还是国内数字藏品,以数字图片为承载的收藏品都仅仅是在其之上的一种业务应用。作为链上的数字化权益代表,NFT核心价值点在于其链上可对多维复杂度较高的数据对象进行记录与标记,并通过标记实现数据对象的追踪与回溯,因而其天然有着多元化的应用价值,除收藏品领域,在数字商品凭证、票证、账户管理、知识产权甚至政务管理均有着广阔场景。实际目前已涌现出众多除收藏外的NFT技术应用,例如中国碳中和于今年3月利用区块链技术发行碳资产NFT,支持机构、企业或个人通过平台购买碳资产NFT,从而抵消相关排放。

而从长期而言,在备受追捧的Web3中,NFT通过单体数据库的形式实现数据所有权的公开与下放。而在渐行渐近的元宇宙中,元宇宙中的任何虚拟物品均可用NFT表示,凭借数字便捷性与可交换性,其可带来海量的市场规模。从此角度,数字藏品作为中国化的NFT技术承载,未来可通过技术推动完成复杂数据的标记,实现数字商品化与资产数字化,进而成为元宇宙热潮下的重要数字资产,但要实现此的前提仍是框除当下数字藏品仅作为炒作或金融品的现状,真正回归至其数据载体的技术本质。

结语

再回归至本文开头的问题,数字藏品与NFT孰优孰劣?行文至此,该问题似乎已无回答的必要。若将两者仅视为等同的数字化图片,则两者难免落入金融产品的窠臼。若将两者分别视为应用与技术,无疑丧失了比较的基点。但归根结底,应用与技术相辅相成,应用带动技术,技术优化应用两者之间的持续循环关系已被广泛验证,而对于NFT这一新技术而言,仍是实践与应用者决定其发展走向。

未来数藏与NFT,是沦为炒作中昙花一现的孤勇者还是成为元宇宙中叱咤一方的奠基石,选择权已然摆在你我面前。